那日，甄嬛终于成了熹贵妃，协理六宫，权势赫赫，风头无两。她站在永寿宫的廊下，看着满园精心培育的“夕颜”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这后宫，终究是她的了。
她轻抚着微隆的腹部，对身边的槿汐说：“从前总觉得杏花微雨是开始，如今才明白，真正的开始，是这宫里再也无人能与我抗衡。”
话音未落，敬事房的李德全领着一队小太监，捧着一卷明黄的轴布，脚步匆匆而来，神色却异常平静。
“启禀熹贵妃娘娘，”李德全微微躬身，“皇上口谕。”
甄嬛整了整衣衫，正准备以最得体的姿态接旨，却听李德全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道：
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：贵妃钮祜禄氏，聪慧有余，然戾气亦重。入宫多年，宫斗不止，内耗严重，致使六宫不宁，人心惶惶。为正后宫风气，令其知稼穑之艰难，体民生之疾苦，特命：即日起，免去熹贵妃协理六宫之权，转任‘辛者库女官’，专职负责洁净宫中恭桶。每日定额两百，不得有误。钦此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甄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“辛者库女官？恭桶？”她这三个字咬得极重，仿佛要从牙缝里挤出来，“李公公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？”
李德全面无表情地将圣旨展开：“娘娘，白纸黑字，皇上玉玺盖着呢。皇上还说，您最懂‘以彼之道，还施彼身’，如今就请您用这份巧思，好好‘料理’一下宫里的污秽之物。这可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差事。”
“量身定做？”甄嬛气得发笑，她想起了自己如何用“一丈红”扳倒华妃，用“疫症”除掉余莺儿，用“木薯粉”陷害曹贵人。这些“巧思”，如今竟成了她刷马桶的理由？
她被带到了一个她从未涉足的地方——辛者库。这里没有雕梁画栋，只有一排排乌沉沉的马桶，散发着复杂而刺鼻的气味。她的“下属”，是几个面黄肌瘦的老太监。
为首的太监姓王，人称“王刷子”，他递给甄嬛一个猪鬃刷子和一个木桶，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娘娘，哦不，甄女官，请了。咱们的规矩，恭桶要里外三遍，内壁要光洁如镜，能照见人影儿。您是聪明人，一点就透。”
甄嬛捏着鼻子，看着眼前这个属于华妃旧宫的马桶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“贱人就是矫情”的余威。她强忍着恶心，试图用她的大脑来解决问题。
“对付这种污渍，不可蛮干。”她回忆起当年对付华妃的“欢宜香”之法，心思活络起来，“或许，可以用些碱面，辅以醋，中和其秽气，再以热水浸泡，使其污垢自行剥离……”
她指挥着老太监们配比“清洁剂”，俨然在做一场精密的化学实验。
王刷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最后忍不住打断：“甄女官，您这是刷马桶还是炼丹呢？皇上让咱们刷的是秽物，不是让咱们点石成金。再说了，这碱面和醋都是内务府要记账的，您这一顿操作，咱们这个月的月钱都扣光了！”
甄嬛愣住了。她第一次发现，她的“智谋”在绝对的“成本控制”面前，一文不值。
她只能拿起刷子，亲自动手。那刺鼻的气味让她几欲作呕，顽固的污渍让她用尽了力气。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在甘露寺受的苦，心想，这又能比那时更难吗？
可她错了。在甘露寺，她心中还有恨，还有复仇的火焰。而在这里，她面对的只是一个个沉默的、肮脏的马桶。她的恨无处发泄，她的计谋毫无用武之地。
第一天，她刷了五十个就累得瘫倒在地，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。
王刷子摇摇头，一边示范一边说：“娘娘，您这不对。刷马桶，得用心，但不能用脑子。您想得越多，就越觉得累。您就把它当成一件必须做完的活儿，一个一个来，别想别的。”
甄嬛看着王刷子熟练的动作，那刷子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，上下翻飞，污渍应声而落。她忽然明白了，这是一种她从未掌握过的“智慧”——劳动的智慧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
甄嬛的指甲缝里开始嵌进洗不掉的污垢，她身上那股精致的“鹅梨帐中香”也被一股淡淡的皂角水味取代。她不再关心谁得宠谁失势，只关心今天的KPI完成了没有。
她发现，当她把所有心神都投入到如何让一个马桶变得最干净时，她的内心竟前所未有地平静。那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阴谋诡计，在“今天要刷两百个”这个硬性指标面前，都变得微不足道。
一日，皇上与皇后、敬妃等人散步，恰好路过辛者库。远远地，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，在一排恭桶前忙碌。
皇上停下了脚步。
只见甄嬛穿着粗布衣衫，额上挂着汗珠，却正和一个老太监有说有笑。她刚刷完一个，直起身，用袖子擦了擦汗，对着那光洁如新的马桶，露出了一个满足而灿烂的笑容。
“王公公，您看！我刷的这个，是不是能照见您的牙了？”她得意地问。
王刷子凑近一看，哈哈大笑：“甄女官，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！赶明儿内务府要评‘先进工作者’，头一个就得是您！”
皇上看着这一幕，神情复杂。他记忆中的甄嬛，要么是杏花树下巧笑倩兮的少女，要么是凌厉狠辣、睥睨六宫的贵妃。可他从未见过她如此……快乐。一种纯粹的、不含任何杂质的快乐。
敬妃在旁轻声说：“皇上，看来娘娘是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。”
皇上沉默了许久，最终只说了一句：“让她……好好干吧。”
甄嬛看到了皇上，她没有像从前一样行礼请安，只是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里的刷子，像见了老邻居一样喊道：“皇上！忙完啦？要不要过来视察一下我的工作？保证您满意！”
皇上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，只能摆摆手，匆匆离去。
夕阳下，甄嬛看着自己刷完的两百个马桶，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。她伸了个懒腰，只觉得浑身舒畅。
“去他的允礼，去他的皇帝老儿，”她伸出手，看着满手的薄茧，心中一片澄明，“这后宫里最靠得住的，原来不是男人，不是权力，而是这把猪鬃刷子。它不骗人，你出多少力，它就给你多少干净。”
从此，紫禁城里少了一位步步为营的熹贵妃，多了一位技术过硬、心态超群的“恭桶西施”。据说，经她手刷过的马桶，不仅干净，还有一股淡淡的夕颜花香。这成了紫禁城一桩新的，谐谑而温暖的传奇。
